第3章 油蔥醬油拌麵

「油蔥醬油拌麵」，會讓人直接聯想到豬油蔥，只要有這個調味料，就能夠讓料理大大加分。從過去到現在，「豬油蔥」一直是料理界神器，不管是煮湯還是炒菜，小小一瓢，便能增添料理的風味。在四〇年代，每一戶人家都有屬於自己的獨門配方，但要好吃的話，炒的火候就是最大的關鍵。

說到「油蔥醬油拌麵」，應該是在我小學的時候，那時好像是讀一二年級的時候，我的家已經不是在鼓山內惟那間日式宿舍，而是搬到鹽埕駁二的港警宿舍。在我五歲那年，我的父親申請調職到高雄港務警察所（現在稱為高雄港務警察局），家裡有一個小廚房，還有一間浴室，可以不必和鄰居們爭相搶用公共廁所。

話題扯遠了，拉回到主角「油蔥醬油拌麵」上，一提到這碗麵，我滿腦子都會回想起那股油蔥香，雖然我現在已經茹素多年，但那卻是我兒時落印最深的美味記憶。至於母親這道「油蔥醬油拌麵」，容我話說從頭，這是阿母最糗的一段往事，事情經過是這樣的：

我阿母剛到內惟的日式宿舍，也就是她新婚時候，才初學會如何起烘爐火，便開始煩惱如何料理三餐。一開始，阿母只會炒青菜，其他的料理都不會。我父親有一點小小抱怨，剛好有麵粉的配給券發下來，父親提議去更換麵條回來。阿母想想也對，是該換換口味，但是從來不會煮麵的她，麵條拿回來之後，卻不知道要如何下手。這時她想起初來內惟那天在巷口吃的湯麵，把麵條煮熟再加幾株青菜，然後調個味道，一碗湯麵就完成了，應該是不難才對。

水還沒煮開，阿母就急著把麵條下鍋，結果煮好之後，麵條都已經糊了，湯也變得濁濁的，看起來實在讓人難以下嚥。阿母把湯麵端上桌，我的父親看了當下整個傻住了，用台語說：「這是什麼東西？哪會爛糊糊！」阿母還笑笑著說：「我有嚐過味道，還滿好喝的。」我父親說：「好吃的話，這碗就給妳吃，麵我自己煮，妳順便在旁邊看。」

父親先把一鍋水燒開，然後再放入適量的麵條，等水煮開後，點一次水；再等水開之後，又再點一次水，看麵條熟透後，就把鍋子移開烘爐，把麵條撈起來放進碗裡，接著再把鍋子移到爐火上。洗了一兩株小白菜，用手折成三斷，放進滾水汆燙，一會之後就撈起放進碗裡。接著倒入少許醬油、香油、味素，攪拌一下，就完成一碗簡單的乾拌麵。阿母聞到香氣，迫不及待拿著筷子夾起一條麵品嚐，頻頻點頭說：「真好吃！」父親不好意思自己獨享，分了一小碗給阿母吃，而自己也分一碗阿母煮失敗的湯麵，兩人吃得津津有味。在那時聽到母親說起那一段回憶，她的臉顯露出不好意思的樣子，因為那是糗事，說出來讓孩子們笑一笑。小的時候覺得好笑，現在回想起來，那才是最簡單的幸福滋味。

故事還沒有結束，有一天晚上，父親巡邏完畢回到家，感到肚子有點餓，想要吃一點消夜，家裡正好剩下一些麵條，阿母就複刻這一碗醬油拌麵給父親填填肚子。父親吃了之後頻頻點頭稱讚說：「沒想到我才教過一遍，妳就學起來了，味道還不錯嘛！」阿母笑著回答說：「是你肚子太餓了吧！才會覺得好吃。」父親搖搖頭回答說：「我是說真的，真的很好吃，好想再吃一碗。」阿母說：「麵條只剩下這些，通通煮完了，想吃的話等下次麵粉配給發下來的時候再去換麵條吧！」

這道簡單的醬油拌麵不斷進化，經過阿母不斷改良之後，香油改成豬油，又加了蔥花、油蔥酥，便造就了「油蔥醬油拌麵」這道料理；而這碗拌麵就成為父親的消夜點心。當然，再好吃的料理總是會吃膩，有好長一段時間，阿母就不再煮這碗拌麵，直到我們搬到鹽埕區，這碗麵又重新出現在我們的餐桌上。